直到所有的星星沉寂
“让我再送你一程吧。”女孩几乎以乞求的语气说道,声音里酝酿着发酵的滋味。
“就到这里了。前面的路我自己认得……快回去,别让家里人等急了。”我拍拍她孱弱的肩膀,尽量使自己的语气欢快些。
“你以后会回来么?听说明年镇子要大修,一定比现在好很多……”
她努力在脑中搜索一些好听的词儿,尽量在我心中堆积更多关于这个镇的美好印象。只可惜女孩的文化程度无异于一个刚收割完毕的光秃秃的谷场,她仅仅只能用焦灼的目光来表达自己此刻的想法。
“如果可以,一定会再来的。”
信誓旦旦地保证,我的内心却只有一声苦笑。作为一个常年各处奔波的记者,就好像雨水泛滥季节里一株飘摇的荷叶。‘生活就是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'这句话,已经最直接地反映在我们这个职业当中。我只希望自己死后的灵魂,不要流落异乡便足矣。
临走前,我还想再握一握你的手,带我游览你家乡的女孩。
“你手里藏着的是什么?”我好奇地注视着她的右手,那只手紧紧攥着一个什物,连骨节都被捏得隐隐发白了。
“没什么,只是一只……”她终于肯把它拿出来,洁白的掌心上静静地躺着一只并不算精致的胭脂盒,暗红的漆已经剥落,露出难看的斑斑锈色。
我原以为她想把它送我,可只看了一眼,她又把它包进拳头里。
“拿着它,我会觉得比较安心。”看出了我眼中的迷惑,她抢先一步答道。
我笑了,思忖着该怎么对她说,“英,自信不是靠胭脂盒得来的,应该是你本身的信念才对。生命的幸福,也不是因红妆就可以获取……你明白吗?”
这回迷惑的换作她了,似乎在这一点上我们无法达成共识。对于一个世世代代汲取封建思想养料的中国的普通家庭女子来说,一张漂亮脸孔就是她们优良等第最好的凭证,那闺房镜妆前的胭脂盒,则是通往未来无忧生活的砝码。自己的一番说辞,显然对她毫无意义。
再次告别后我离开了,这个小镇留与我最后一张照片,是夕阳下英回家时独自的背影。在我看来她并不是孤单一人,近旁那一树一草,青黛山峦的轮廓下乡人屋舍飘来的袅袅炊烟、随风摇曳的茅草、急切归巢的燕雀……明明白白地昭示着,她走在属于自己那个美丽而静谧的世界之中,和生长在这里所有自然的生命一样,是这片土地的儿女。
摄于 1936 年秋的那组照片,有很大一部分由于我的疏忽后来遗失了,仅仅只留下一个英的背影。不料那竟是对小镇唯一的纪念。
“轰——”
条件反射地从铺上弹起,我飞快地穿衣冲出门外,只见近邻们都纷纷作鸟兽散,孩童的哭声,牛车的轱辘声,喊叫声四起,入夜的弄堂里从未有这样的不安,空气中弥漫着死亡的讯号。松弛的紧绷了,优雅的破落了,颓废的振奋了……只在那一瞬间,炮火照亮了夜空,没人会以为那是烟火表演,那一瞬的炮火点燃了每一个人的恐惧,一张张惊惧的脸啊!人们都紧紧怀揣着自己的性命,却不知